2012年6月26日下午，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保护音像表演外交会议进入最核心环节，与会国家代表将在《视听表演北京条约》上正式签字。

13：30，我来到即将举行签字仪式的外交会议主会场。我最关心两个关键环节：一是签字仪式按预定程序顺利进行，二是所有会议系统正常工作。进入会场后，我找到负责会议系统的中方主管，再次强调：“这么复杂的会议系统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甚至没有发生任何细小的差错和故障，顺利得超乎想象。从目前的情况看，《视听表演北京条约》的成功缔结没有悬念，我们已经创造了历史，你们的任务是再坚持最后4个小时，让所有关心外交会议的人都能见证这个历史时刻，不要留下任何遗憾。”他们都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由于6月24日下午外交会议谈判取得实质性成果以后，各国代表情绪激动，纷纷发言表达喜悦和感激之情，组委会认为26日下午协议签字可能无法按原定计划在16：00前结束。经协商，组委会将签字结束时间延至16：30，16：45准时举行外交会议闭幕式。26日上午，代表们纷纷提出希望组委会为他们单独提供签字用笔，签字时要拍照留念，签字后要与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代表握手、合影等许多要求。假如每位代表签字哪怕只拖延短短的1分钟，整个签字仪式就可能延长1个多小时。由于领导会见和闭幕式时间已经确定，组委会决定，无论签字程序是否结束，闭幕式都将准时开始，届时尚未完成签字的代表团将在闭幕式结束后继续履行完签字程序。这无疑是一个迫不得已并留有遗憾的结尾。

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官员反复强调，签署条约是非常隆重和正式的议程，每位代表都有可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喜悦的心情，工作人员不能生硬地催促。能否确保按时或提前结束签字，工作人员的作用至关重要。为确保签字仪式顺利进行，工作人员反复演练，做到每个动作完成时间精确到秒。签字仪式开始前，我再次叮嘱会议现场服务负责人，一定要指挥好现场服务团队，控制好流程和节奏，力争所有环节都按照计划进行。最终，签字仪式和闭幕式都在隆重、热烈、有序气氛中理想地结束，为外交会议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回想起来，《视听表演北京条约》诞生时刻的几个细节，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鉴签嘉宾换了又换

保护音像表演外交会议从26日下午2时起进入核心环节——与会国家代表在《视听表演北京条约》文件上正式签字。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法律总监主持签字仪式，孟加拉国代表团第一个出场。身着正装的引导员举着印有代表团国家名字的蓝色桌签率先走上主席台，并将桌签轻轻放在主席台桌上。孟加拉国代表随即登上了主席台，在文件上签字。签字完毕后，弗朗西斯·高锐总干事与每一位代表热情握手，全场随之报以热烈掌声，摄影灯光闪成一片。工作人员将签署过的文件小心保存起来。主持人马上宣布下一个国家代表上台签字，每次签字过程大约进行1分钟时间，上台、签字、握手、合影，签署仪式顺利进行。

14：30，我离开会场到即将举行领导人会见的贵宾室前，向秘书长汇报下午主要活动安排和新闻发布会准备情况。14：40，我回到签字现场，见到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副总干事王彬颖，得知在工作人员引导下，代表签字速度非常快，签字仪式有望提前结束。我马上紧张起来，如果签字仪式结束的时间太早，中国代表团团长因出席领导会见活动有可能无法第一时间赶到签字现场。我立刻坐在中国代表团位置上，密切关注签字进展情况，祈祷现场指挥人员按照商定的预案控制好签字节奏，让签字仪式结束不能晚于16：30，也不能早于16：00。

14：55，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出席签字仪式的鉴签嘉宾由总干事弗朗西斯·高锐换为助理总干事克拉克。我知道应该是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到了，领导单独会见活动将要开始。15：15，克拉克转身离场，站在主席台接受签字国代表祝贺并握手合影的鉴签嘉宾变成一队人马。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各有关部门负责人站成一列，与签字完毕的代表逐一握手，相互致谢。这时，会场上大家开始议论：为什么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与代表握手合影官员的级别越来越低，是不是经过漫长的会议，领导们身体疲倦需要休息了？我知道，其实是因为王岐山副总理会见活动顺利进入集体会见环节，时间控制得非常好。15：50，世界知识产权组织部门官员们迅速离开主席台，弗朗西斯·高锐总干事面带微笑重新站在鉴签嘉宾的位置上。时任新闻出版总署署长、国家版权局局长柳斌杰回到了中国代表团席位上，进一步印证了领导会见顺利结束。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所有环节都美妙地衔接上了。

中国代表团签字阵容出乎意料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紧张工作，已经有110多个国家代表登上主席台，完成了签字程序。按照约定，中国代表团最后签字。大部分国家上台参加签字环节的代表只有1—3人。按照原计划方案，登上主席台的中国代表团代表由团长、副团长三人组成，柳斌杰署长代表中国政府在文件上签字。由于美国代表团8名代表都登上了主席台，庞大的阵容引起会场一片掌声，在中国代表团即将登台签字前的最后一刻，柳斌杰署长果断决定，中国代表团全体成员都上台出席签字仪式。中国代表团副团长、国家版权局副局长阎晓宏马上指示，代表团其他成员立即在主席台前静候，等待主持人宣布中国代表上台签字时一起陪同团长登上主席台。

“CHINA（中国）！”随着主持人一声宣布，现场突然安静了下来。由于大部分中国代表分散坐在会场不同位置，没等中国代表团代表集中起来，主持人已宣布中国代表团签字开始。中国代表团领导立即决定，集中在现场的代表团成员及相关工作人员一起登上主席台，出席签字仪式。中国代表团随即庄重登场，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代表团成员登上了主席台。走在前面的王迁教授执意让我走到他的前面，站在柳斌杰署长身旁的克拉克突然发现他已经处在庞大的中国代表团中间，他马上闪身离开并把我拉到靠近团长的位置，没容商量，大家立即站成一排。16：02，一个神圣的时刻被永远定格——柳斌杰署长代表中国在《视听表演北京条约》文件上签字。当他结束最后的中文笔画时，全场的热烈气氛达到高潮，欢呼声、掌声传到每个人的耳际。我意外地登上主席台，近距离见证了这个历史时刻。

中国代表团团长情绪起伏跌宕

当日下午，我来到中国代表团席位时，第一个见到的是柳斌杰署长。自从大会开始，他被大家选为大会主席登上主席台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又回到代表团中，感到十分亲切。我马上打招呼：“主席先生怎么坐这里了？”“上午大会发言结束后我就不是主席了，下岗了！”柳斌杰署长说完哈哈大笑，脸上充满了轻松的笑容。

自从大会开幕，柳斌杰署长作为中国代表团团长和大会主席，几乎每天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条约审议能否顺利进行，主席作用至关重要，他不仅要掌控大会的讨论，会下还要做大量的协调沟通工作，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第一次会议结束后，他站在主席台上停留许久，脸上露出紧张过后的疲倦神色。我登上台祝贺他作为大会主席的出色表现，开玩笑地对他说：“这可能是您主席生涯中最困难的一次。”他表示，国际会议的确与国内有很大不同，主持会议面临很大挑战。此后，只要有时间，我尽可能在会场上，关注现场情况，即使帮不上多少忙，也希望能分担些他的压力。

随着签字仪式逐渐进入尾声，柳斌杰署长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在中国代表即将离席登台时，柳斌杰署长和两位副团长低声商量着什么。我坐在柳斌杰署长的后排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严肃的表情。当主持人宣布中国代表团开始签字时，柳斌杰署长郑重起身，在全场代表的目光中缓步登上主席台，坐在了签字席位上。

会议开幕以来，每天晚上我们都设置几个第二天可能遇到的有趣问题。25日晚，我们提出了26日可能遇到的问题，也是最后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那个备受媒体关注的主席专用的小木槌能否留在中国？我们制定了三个方案，大家都认为把它留在中国应该没有悬念。第二个问题是，柳斌杰署长代表我国在《视听表演北京条约》文件上签字时，手是否会发抖？一半人认为柳斌杰署长签字时会因激动而书写变形或手发抖。但因为上台助签的两位副团长受过严格的外交礼仪培训，署长签字时他们不可能低头关注签字这个环节，而其他人或媒体受场地限制又无法看到签字书写过程，大家一致认为第二个问题只有柳斌杰署长本人清楚，对别人将永远是个谜。我意外随中国代表团成员登上主席台，阴差阳错地站在能够清楚看到署长签字过程的最佳位置。闪光灯让我意识到署长已经开始拿出笔准备签字了，我猛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大家关于签字的有趣猜测，情急之下顾不得外事纪律，侧身低头把目光集中在签字桌上，终于亲眼见证了这个历史时刻。

柳斌杰署长稍微顿了顿，拿出笔开始签字。我没等到他写到“杰”字就赶紧抬起头，面对众多媒体的镜头合影留念。我可以证明，署长非常自信、流利地在《视听表演北京条约》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颤抖、没有迟疑，更没有任何变形，签名书写得非常漂亮。这是中国人有史以来在自己国家诞生的多边国际条约上留下的唯一名字，是可以载入史册的签字。

我们优秀的工作人员把中国代表团签字的节奏控制得非常好，让中国代表团成员有充足的时间享受这个历史瞬间，也给媒体留下了宝贵时间记录下这个历史镜头。我站在署长身后使劲鼓掌，当他转身与弗朗西斯·高锐总干事握手时，脸上充满了喜悦、兴奋和自豪之情。

作者：王野霏 来源：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 发布时间：2020年4月24日